风景是如何炼成名胜的?
  • 2016-03-15
  • 《中华遗产》2013年8月刊
  • 作者: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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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春节,湖南省岳阳楼景区推出一项优惠活动:凡能在10分钟内用普通话完整背诵出《岳阳楼记》的游客,均可以免费领取价值80元的门票。《岳阳楼记》为北宋范仲淹的名篇,全篇三百多字,背诵下来并非易事。但是,意想不到的是,从初一到初六,共有6000多名游客获得了免费登楼纪念券。岳阳楼下,书声琅琅,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岳阳楼景区算是赔大了,可这从另一侧面说明,岳阳楼与《岳阳楼记》的盛名。不过,吊诡的是,作《岳阳楼记》的时候,范仲淹还未登上岳阳楼。

岳阳楼,原本是三国东吴大将鲁肃在洞庭湖练兵时,修建的一座阅兵台,原名阅兵楼。唐开元年间,宰相张说被贬到岳州(今岳阳),在旧址上修起岳阳楼。到了北宋庆历年间,滕宗谅(即滕子京)也被贬到此地。他欲重修岳阳楼,但不愿动用官库,也不想征敛于民。于是,滕子京发了一个告示,称凡是有别人欠了多年而又不愿意偿还的债务,可以由官府代为催讨,但要献出来资助官府。于是,债主们纷纷跑来告发,欠债者不得不争相献资。这么着,滕子京竟然得到了近一万缗(mín)的钱。庞大的捐资,加上两年的时间,滕子京造起了一座极其雄丽的岳阳楼。

完工后,滕子京将楼的建筑结构、四周风光,连带一幅《洞庭晚秋图》,一并寄给了身在邓州(今河南邓州)的好友范仲淹,请他为楼撰文。范仲淹身在千里之外,放下政务专程前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幸好,到邓州之前,范仲淹曾经多次来往于苏杭之间,游览过太湖;也曾经任知饶州,流连于鄱阳湖上,饱览过湖光山色。回想过往的旅行,遥想千里之外的洞庭胜景,在超凡的记忆与想象之中,范仲淹欣然提笔,一篇洋洋洒洒的《岳阳楼记》就此问世。

据说,滕子京在接到范仲淹回寄的文章后,诧为传奇。因宏大的气魄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岳阳楼记》领跑历代记游文章,岳阳楼也一跃列入中国四大名楼。以至于如今,我们很难想象一座没有《岳阳楼记》的岳阳楼,会是怎样的情形。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可谓范仲淹为它精心打造的广告词。

这是颇值得人揣摩的事件。比如,你会想,这是岳阳楼生了《岳阳楼记》呢,还是《岳阳楼记》生了岳阳楼。是岳阳楼令范仲淹名垂千古呢,还是范仲淹令岳阳楼凤凰涅?

且慢回答。名胜与旅行,这段时空交错的成果,只是古人旅行的一个例子,故事才刚刚开始。

 

 

庐山,成名指数呈几何级上扬

风景,名胜,两个词常常连用。如果仔细推敲,二者差矣。风景侧重原生态,名胜则侧重人文胜迹,差别在于人的介入。中国地理跨度大,天然造就无数山水美景。但美景炼成名胜,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牵涉文化背景、人物的知名度、有序的传承等等。这些无不与古人的足迹,也即风景的历史有关。

古人出行,有帝王巡游之旅,有佛道修行之旅,有士宦之旅,有求学之旅等,每一种都诞生有不同的旅行胜迹,比如帝王巡游封禅,立泰岳之尊;佛道修行云游,建幽谷之寺观;文人宦游江河,留下摩崖石刻等等。如果不同种类的旅行相互叠加,那么该地的成名指数便会呈几何级上扬,比如庐山。

庐山的身份证上,有许多古人的旅行标签。第一个标签,属于彭祖,就是庄子说的那个整整活了800岁的老寿星。传说中,彭祖是帝颛顼的长孙,热爱游览天下名山大川。到了鄱阳湖畔的庐山,他遍游山上的洞府,在石台钓起来两尾极大的鲤鱼。鲤鱼摇身变成两条龙,驮着彭祖飞上了天。这下,彭祖成了神仙。能造就神仙的庐山,能不别样吗?

庐山不只出了这一位神仙。从各种记载来看,庐山的神仙队伍还包括骑青牛的老子、骑白驴的方辅、匡俗、西周的三位武士等。前两者,留下了成仙之前的修炼之庐,也留下了庐山的名号。

步秦始皇的后尘,汉武帝刘彻极其热爱巡游。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求取长生仙丹,自然不会错过这座神仙产地。汉武帝兴致勃勃地登临了庐山大汉阳峰,瞻仰大禹治水留下的古迹,还特意到匡俗成道成仙的地方立了祠堂,封其为南极大明公。从此,庐山名声大振,赢来通往名胜的第一次高潮。

庐山的第二次高潮与宗教有关。东晋太元年间,50岁的高僧慧远法师来到庐山,见庐峰清静,足以息心,便定居下来。慧远在东林寺开辟西方净土,创净土宗,四海之宾闻风而悦,望风遥集,外国众僧,东向稽首,献心庐岳。由此,庐山成为南方的佛教中心,慕名前来庐山的人非常之多。兴盛之时,山上居然师徒众往来三千,真信之士一百二十三人

几乎与佛教同步,道教亦在庐山崛起。有之前的神仙做铺垫,道教名家如张道陵、葛洪、陆修静等都深爱着这座大山。他们云游到此,兴建道观,悟道修行。到得唐朝,因皇家姓李,老子李耳被追认为皇室先祖,庐山被封为九天使者,众多高人来此修道,连宰相李林甫的女儿李腾空也加入这一队伍。而世人均知诗人李白五次登上庐山,其实他将自己的妻子宗氏也送到庐山,当了道士。

由此一来,庐山的声名连续翻红。爱好自然山水和崇尚隐逸之风的士大夫也不甘示弱,他们又创造了庐山通向名胜的第三次高峰:建立书院。

庐山的教育形象发端于白鹿洞,那是唐代李涉、李渤兄弟俩的读书处。后来、李渤任江州刺史,白鹿洞的名气渐大,许多淡泊之士纷纷来此隐居讲学,庐山儒风渐盛。到了南宋,大儒朱熹重塑教育名山的形象,修建书院、征求图书,亲自编写教材,邀请社会上像陆九渊这样的知名学者前往讲学。彼时,各种学术活动、教学活动络绎不绝,加上倾慕朱熹和庐山的学徒极为众多,白鹿洞书院非常兴盛,比如公元1260年,仅一次普通的学术讲座,就聚集有数百名听讲的学生。

隐居之庐、佛教祖庭、道教洞天、求学名山,庐山如同全能冠军,集合了古人各个派别的旅行成果。

在众多往来者的旅行成果中,最佳的名胜传播媒体,当属诗文。当一切有形之物随风消逝后,唯有诗文历久弥新,使名胜成为经典。略略搜罗一下有关庐山的诗作,有隐居在此的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白居易在大林寺赞叹过匡庐奇秀甲天下,苏东坡在西林寺墙壁上写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领悟……有人统计,在庐山的旅游资源中,涉及到古人踪迹的有近200处,而古人对它的吟咏诗文高达4000多篇。

是谁造就了一座自然之山以名胜的概念,以致今天的我们还趋之若鹜?是历代的古人之旅。

 

 

一人一行,名胜兴焉

南京师范大学的博士俞明曾经做过一个调查,让以汉语言文学、社会学专业学生与旅游从业人员为主体的被调查者,推荐与文学有关的景点。结果,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与江苏苏州的寒山寺名列前茅。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通常,寺庙的名声多和香火是否旺盛相关。寒山寺是少见的例外。

寒山寺,初建于南朝梁时,本是一座寂寂无名的寺院,因为唐初的诗僧寒山在此居住,有了现在的名字。但是,真正让这里家喻户晓的,要归功于张继的那一首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张继只用了六种意象,便将读者带到了一个霜夜寒沁的夜晚,恰逢夜半,远远钟声入船,旅愁难眠的人,听来会更觉惆怅。当时的张继到京城赶考,名落孙山,正无奈地停泊在旅途之中。这首诗,写的是一种羁旅的离愁,并不为寺、为桥而作。只是因为他正好停泊在寒山寺外、枫桥边。

张继绝不会想到,一首即兴之作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反应:后世比他名声更大的才子们,如白居易、杜牧、文征明、唐伯虎等等,都成为他的粉丝,纷纷写诗与其争奇斗妍,却没有谁能够超越他;如今,寒山寺的三绝——张继的诗、夜半入船的钟声和清代学者俞樾所书的《枫桥夜泊》诗碑,都与他直接相关;因为诗作早被传到日本,三尺小童皆能背诵,所以每年都有很多日本人飘洋过海,只为一听寒山寺的悠悠钟声。张继最大的功劳,则是让这座本不知名的小寺,意外地收获了隽永的意境与流传千载的盛名。

如果你曾经去过寒山寺,会发现不仅寺内处处可见张继的影响,连清净地之外,也到处可见枫桥夜泊的痕迹:寒山寺外有河,左右石桥数座,除枫桥外,尚有江枫桥江村桥等,每一处都有游人在留影纪念。

明代钟惺在为《蜀中名胜记》写序时说:山水者,有待而名胜者,曰事、曰诗、曰文。之三者,山水之眼也。山水本不能成为名胜,有了行旅赋兴的人才成了名胜。寒山寺能够名传天下,便是得到了这一个

因个人的旅行之作而使山水或寺观一举成名,寒山寺并不是孤例。比如王羲之与众人雅集,留下《兰亭序》,兰亭方海内扬名;李白7次游安徽敬亭山,写下《独坐敬亭山》,这座山遂名声鹊起。这也是风景中的名人效应吧。

如果说名人只是推波助澜,未免小看了他们的力量。名人更善于创造名胜。

北宋庆历五年(1045年),欧阳修因为朝中权贵倾轧,被除去河北都转运按察使的职位,贬任偏僻的滁州山城。当时爱女新丧,欧阳修心情极为低落,所幸滁州山水秀美,民风淳朴,聊有安慰。为政之余,欧阳修悠游山水,访古探奇,与山中的智仙和尚结为好友,建造了醉翁亭。小亭本无所谓名胜,但如果加上欧阳修的才情和《醉翁亭记》,情况则会发生180度的转变。以位列唐宋八大家的才华,欧阳修的文章于山水画意中,糅合游宴之乐、贬谪后的苦闷、人生的放达。一问世,便赢得一片赞叹。醉翁亭由是脱颖而出,成为千古名胜。其实,欧阳修当时还盖了丰乐亭与醒心亭,只是没有文章赋予的光彩,它们的知名度远逊于醉翁亭。

欧阳修的人品与文品,让醉翁亭赢得了后人的仰慕与敬意,以致留下了这样的传说:一日,欧阳修约了智仙和尚在山中喝酒,智仙等到太阳偏西,也没见贵客,于是下山来迎。谁料,半山道上,欧阳修正在醉翁亭中与百姓猜拳行令,喝得满脸通红,酒兴正浓。智仙上前劝他莫喝太多,欧阳修道:“黎民百姓之情能叫我醉,山水林壑能叫我醉,酒何能醉人呢!偶有醉时,不过是因忿恨朝廷昏愦,借酒消愁罢了。

欧阳修离开滁州后,文豪苏轼曾亲自楷书写下《醉翁亭记》,刻碑立于亭中。欧文加上苏字,慕名前来拓碑的人络绎不绝。据说,因为拓摹用的毛毡太过紧俏,山中的老和尚甚至把垫床用的毛毡也贡献了出来。而且在过关卡时,拓本还可以冲抵税费,可见醉翁亭的盛名。如今,这座小亭雄踞安徽琅琊山上,位列八名胜景。这一切,都是欧阳修偶为的功劳。

 

 

名胜,一个美丽的附会

清代乾隆年间,长沙岳麓书院的山长罗典建起一座小亭,供朋友们赏景论学。不久,时任湖广总督的毕沅看到岳麓山层林尽染,想起杜牧的《山行》一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遂为小亭取名为爱晚亭。其实,杜牧一生宦游过很多地方,先后游于江西的南昌、安徽的宣州与池州以及江苏扬州等地,也曾四次在秋高气爽之时路经金陵。虽然他到过涔阳(今湖南澧县),拜访正在做刺史的堂兄杜。可是《山行》是否就写在岳麓山上,却没人知晓。因为没留下创作时间,世人甚至不敢肯定这首诗是否作于湖南。

如今,爱晚亭被列入中国四大名亭。当游客们在此与杜牧的诗意共鸣,或许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名胜,委实源自一个美丽的附会。

如果我们循着《中国名胜词典》搜罗,会蓦然发现,中国的版图上原来从来不缺少附会出的名胜。比如重庆的丰都,本来是道士阴长生和王方平修炼的福地洞天,后人将”“两姓连缀,居然附会出鬼城的名号,也成了长江上的名胜。再比如,陶渊明写《桃花源记》,本为塑造一个心中的世外桃源,抒发现实的积郁。谁料,因为境界太美,湖南常德、湖北十堰、江苏连云港等地纷纷争当桃花源的原型。

最近发生的名胜乌龙,来自明太祖朱元璋。

六百年前,朱元璋结束元末的战乱,一统江山。为了纪念创业之艰辛,表彰开国之功勋,朱元璋决定在南京狮子山顶建造一座庆功楼。朱元璋对这座楼寄予非凡的期望:要超过唐太宗李世民为长孙无忌、杜如晦等功臣所建的凌烟阁。经过群臣提议、皇意圣裁,朝廷宣布,这座楼被定名为阅江楼

舆论先行,朱元璋亲自率领群臣御驾狮子山上,用丰富的想象力,写下一篇《阅江楼记》,并敕命百官各做一篇文章为天下第一楼增色。征文比赛结束,大学士宋濂所作的《阅江楼记》一举夺魁。孰料,朱元璋野心勃勃,阅江楼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到明朝灭亡,也没有动工兴建。但是,宋濂的文章已经被收入《古文观止》,阅江楼的名声也随之传遍天下。于是,金陵的名胜之中,出现了一座空中楼阁”——慕名而来的人,只能看看计划中的楼址,眺望一下如画江山,再品一口略带潮湿的山风。

一江奔海万千里,两记呼楼六百年。”2001年,南京市政府拨款,终于完成了朱元璋的心愿——52米高的阅江楼建成竣工。这座名楼终于从文字上走了下来,在前人的瞻仰行迹中有了生命。它是名胜吗?你很难回答。来到阅江楼的游客,是为了一睹有着600年历史的天下第一楼,还只是登上了一座新楼?

 

 

名胜争议,谁的胜利?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每个中学生的必修功课。我现在还记得,老师布置背诵时,我摇头晃脑之余,总觉得眼前会出现一座云蒸霞蔚、仙光四溢的神山。

李白的一场飘渺的梦中行,让天姥山成就了史上文化名山的地位。但这很难说是附会出的名胜。因为《全唐诗》中,提到此山的诗篇超过1500首,而提到泰山的不过百余篇。

去年暮春,我专门乘车拜访浙江新昌县的天姥山风景区。天姥山为一段山脉,山内溪流淙淙,树荫蔽日,一路上不时可见碑石,指点当地丰富的文化与传说。登上山顶俯瞰,山间云雾缭绕,峰峦挺翠。虽然惬意,我心底却生出一些失落来。李白笔下,天姥山的气势超拔于五岳之上,连天接日,而我登上的天姥山不过900米,未见十分峻拔,即便梦游的诗仙语多夸张,其间的差距未免也太悬殊了吧。我黯然想起,清代大儒方苞也游过这里,说:小丘耳,无可观者。

也许感觉相通,天姥山确实存在着众多的争议。19995月下旬,中国李白研究会与浙江新昌县政府联合召开了一次李白与天姥国际学术研讨会,向世人强调了天姥山就在新昌。这个观点,引来了迭出不穷的反对声:新昌的邻居、仙居学者声明,家乡的韦羌山才是真正的天姥山;天台县的人也表示,在毛里湾发现的巨石乃真正天姥山石;还有福建的学者考证,闽东的太姥山很可能是天姥山变音……围绕着史书记载、地理环境、地方传说等等,学者们各执己见。2009年,国务院公布第7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浙江新昌县的天姥山在列,这场争论才稍显平静。之后,新昌借李白之力,大力推动旅游业,取得了极大的反响。

 

 

江山本无主,但名胜的争论历来都非常激烈。清人赵知希在《泾川诗话》中提到,李白的行踪就引起过不少官司。比如李白写过《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因为流传广泛,在清代之前,李白与汪伦分别的渡口——安徽泾县桃花潭便是旅游热地和交通要津。乾隆年间,因为争夺桃花潭渡口的所属权,潭水旁边的翟村的两户大姓打起了官司。其中的万姓说:虽说村庄叫翟村,但在古代叫万村。因为我们的祖先叫万巨,是李白的好友,就是李白诗中的万夫子,而且渡口一直叫万村渡,可见渡口是万家的。对阵的翟家的人反驳说:李白有诗桃花潭水深千尺,千尺等于万寸,所以古代叫万寸村、万寸渡,和你万家毫不相干。两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乡贤赵云翔感叹他们重利轻情,写了《万村渡》一诗:“万村渡口趁轻风,千尺桃潭水自东;但有汪伦皆可住,何须更问主人翁?诗作传开,翟、万二姓感到惭愧,才停止了这场争夺。

乱世出英雄,乱世的名胜也最多。比如三国,关羽千里寻兄,诸葛六出祁山,处处都留下了名胜的铺垫。可惜,作家只顾着金戈铁马,却没有为足迹稍作注脚,以至于后世为名胜往往各说各理,争执激烈,最典型的就是赤壁之争。

号称83万人马的曹操大军,被赤壁一场大火,烧回了长江北岸,再不敢跨越天堑。但是,赤壁战场在哪里?答案却是百花齐放,其中最有力的两家为黄州(今湖北黄冈)与蒲圻(今湖北赤壁)。争论激烈到什么程度?后世的人分不清谁真谁假,干脆以文赤壁武赤壁区分。这种并列第一的做法,狠抹了一把历史的稀泥。但是如果追究个中成因,却与旅行有着莫大的关联。

无论从战争地势,还是出土文物,很多专家认为真正的赤壁在蒲圻。至于黄州,除了此地山石为赤红色外,最有力的证据,来自苏轼的一次旅行。

北宋元丰年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政治失意者,尤好山水。一个月色皎洁的晚上,苏东坡和几名友人驾小舟,前往赤壁,抚今追昔,触景生情,写下了流传千古的一词二赋——《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及《念奴娇·赤壁怀古》。文章写得豪气纵横,荡气回肠,因为名气实在太大,后人遂以东坡的说法为标尺,将黄州赤壁命名为文赤壁,又名东坡赤壁

如今,东坡赤壁附近建有东坡祠,黄冈市也在打造东坡文化品牌。到底苏轼做了一次科学的论证之旅,还只是以景喻情,答案永沉江底。写到这里,我不禁有个疑问:东坡若早知自己的一次旅行会产生如此效应,作文时还会不会洒脱如斯呢?那么,黄冈的名胜格局,又会为之一变吧。

为争夺名胜而激辩,说明了什么?一方面当然是名利的推动,另一方面也说明人文之重要。任何一处山川如果没有人的涉足,没有人赋予的思考、情感和行为,山还是山,水还是水,风景也不会变成名胜。写到此,忽然想到一个说法:风景名胜,就是古人的旅行遗产。